虽然肚子仍然是空的，但在旁观了刚才的猩红一幕之后，张明已然吃不下任何东西，面色苍白地向外走去。唯一让张明感到庆幸的是，至少在这里自己还有高达10点的精力值，如果回到现实中，估计自己已经把上周的晚饭都吐出来了。
轻微地干呕了两声，张明艰难地抬起了头，矗立于广场东部的这座庞大建筑此刻在他看来与食人的恶魔无异，即使知道一切都是虚拟的，他也注定一生都难以忘怀刚才的情景。
这样对暴力和血腥毫无顾忌的展示的确是G公司的作风，自诞生起，G公司的上层便坚持着这样的信条：存在本身无罪过。因此，所有的技术追求都应以真实地还原存在的现实为目标。
显然，这样的无谓坚持在伦理上遭到了不少政策和社会团体的围追堵截，但张明万万没有想到，在“世界”这样孤注一掷的伟大项目上，G公司仍然倔强地坚持了自己的原则。
是不是做的太过了？张明环顾四周，恐怕在这片名为‘学院’的区域之中，此刻到处都发生着类似的事情吧。而那些相信自己正处于游戏之中的人们，有相当一部分人是一旦死去便再也无法醒来的，以人造智能所驱动的NPC……
头一次地，张明感受到了那些捍卫人工智能权利的道学家的感受。
如果你不清楚自己在死去后是否还会醒来，那么当死亡的剧痛袭来的时候，你又怎么能像梦境一样置之度外呢？
“哟。”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正是先前在广场上向张明搭话的诸聪。他仍是那副西装打扮，但张明注意到，在那件找不到一条褶皱、一丝不苟的上衣下摆上，此刻多出了一些暗红色的污迹。
“啊，NPC……不，张明先生，您似乎不是很舒服？”诸聪脸上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奇特表情，似乎猜到了张明刚才经历了什么。“不过说实话，我也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编号0，名为‘学院’的新手区，居然是如此残酷的地方。”
“我不得不说，G公司在某些地方确实有着这样奇怪的黑色幽默。”见张明没有反应，他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一说到学院，大家就立刻想到自己在初中、高中里的美好生活，觉得一切错误都会被原谅——就是这样一个适合新手锻炼的地方。”
“大错特错！一个疏忽间，你就会丢掉自己的性命，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电子设备下满身大汗的苏醒还是永恒的黑暗——真是恶趣味啊。”诸聪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因为一个微小到可笑的错误而被拍成肉酱，或是砍断四肢，我实在难以理解牛仁木对于‘规则’到底是如何理解的。”
听到这番话的张明不自觉地又低下了头，却无意间瞥到了诸聪皮鞋边的一小块红色肉片。冲动再次从胃部上涌，他又干呕了起来。
“看来您现在很痛苦啊。”一只手拍了拍张明的后背，“但无论如何，还是要记得尽量去使用‘学院’里的设备。”
“无论那些规则有多么的荒谬，但只要出现在其中的内容，便一定是会得到执行的。”
“我先去吃饭了，请多保重。”诸聪转身走入了千华园，在阶梯的最后一级，他低头看了一眼鞋边的污物，随即毫不在意地轻轻在拐角处蹭掉了。
见诸聪进入了千华园，张明犹豫了一下，接着克制住胸中涌起的厌恶和反胃感，迅速地跟了上去。
……
“诸聪先生，您刚才说要尽量使用‘学院’的设施，是什么意思？”刚刚的骚乱已然结束，食物的香气和人群的低声交谈再次充盈了这个华丽的建筑，张明随意地拿了一些东西，便坐到了诸聪的对面。
“就是字面的意思。”诸聪将一小块肉排叉入嘴里，随意地说道。“你看过那块告示板吗？”
顺着诸聪的目光，张明看向了入口处那块记录着千华园规则的告示牌，“通过进食和消化，生命得以延续、变得强大，”诸聪很快地咀嚼咽下了口中的食物，又叉起了一块，“你难道就不好奇这个游戏里的玩家们要怎样变强吗？”
“没有任何显式的经验值显示，任务和剧情之类的也是一概不明示，和外面的真实世界一样，毫无提示。”诸聪迅速而优雅地清空着自己面前的盘子，“如果不去摸索，大概会一直以初始的状态困在这里，直到测试的时间结束或是被担心的家人一把拽出游玩的设备吧。”
“虽然没有硬性的规则要求，但你不觉得浪费食物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情吗？”诸聪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吃完了自己盘中的食物，指了指愣在对面的张明，“我建议你自己尝试一下，这里的东西味道相当不错。”
咕嘟……张明咽了一口口水，艰难地从盘中拿起了一块面包，此刻他的胃正处于饥饿和反胃的矛盾状态，但看到对面的诸聪话里有话，他还是闭着眼睛逼自己吞下了手上的食物。
随着一声微妙的提示音，张明发现自己身边凭空出现了一个增长了一点点的进度条，从对面毫无表情的诸聪来看，这个进度条似乎是仅自己可见的，只见那半透明的立体进度条上似乎刻着几个小字：
“进食 1/10.”
“看来你发现了嘛，”见张明转头，诸聪的脸上又露出了那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表情，“和现实中一样，这里的人们通过各种日常的行为来获取相应的经验。吃饭会长个子、读书能变聪明，这是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吧？但在今天的社会上，这些老人们的经验却只有在用规则约束的网络游戏里才会被大家重视。”
“我的推测是，当你通过特定的行为，将身边的进度条攒满之后，所对应的相关属性便会发生增长。”诸聪转头，看向周围进食的其他人，“这样的升级方式虽然稍显缓慢，但却是绝对稳妥和有效的。”
“只要你不像那个傻瓜一样无视规则，试图一口吃成个大胖子。”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熟悉的闷响。张明低下头去，忍住去看的冲动，扒拉起盘子剩下的东西。
好好吃饭才能长高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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